2013年10月9日星期三

35. 威尼斯商人。破地獄與白菊花。日出。才子亂點俏佳人。女帝奇英傳



威尼斯商人



首先想到的是六年前看過第一次把這齣莎劇搬上大銀幕的電影 ,當時的觀影後隨想 *,也略有反思莎翁這個劇本身是 anti-Semitic 還是只是 ABOUT anti-Semitism.。現在翻閱「中英」場刊的導賞編,很同意 「莎士比亞把Shylock這一角色塑造得完整而真實……雙重的面貌的呈現世故複雜的情緒,善惡不只是二元來分」的說法。

演繹方面,Al Pacino 近乎完美,尤其是 “Hath not a Jew eyes…” 一段台詞,一時無兩。盧智燊演出亦佳,但兩者難以比較。首先,電影中近鏡使演員可以直接向每一個觀眾說話,舞台劇演員卻需要把角色投射到觀眾群的欣賞領域,兩者頗有分別。第二是語言不同,雖然陳鈞潤的翻譯當世之中已無人能出其右,但聽英語和粵語的感覺始終不一樣。這段戲在《威》劇中的安排匠心獨運,利用佈景中的樓梯,Shylock先是從下步上,張力逐續步提升,到了梯頂之後,跟Solanio Salarino 二人位置對換,改成從上而下,“Hath not a Jew eyes…” 這台詞一出,有萬鈞之勢,步步緊迫,全面配合盧智燊發揮演技,水到渠成!看得眉飛色舞之餘,也不禁聯想起唐滌生《帝女花》劇本中《迎鳳》一幕中,長平公主怒斥周世顯的一段戲,亦是從樓頂「一路唱一路迫世顯逐步落樓」,爆炸力異曲同弓。

看《威尼斯商人》不能不一提《元宵》,兩齣都是「中英」,古天農和陳鈞潤的力作。《元宵》我看的是 2000 年二月沙田大會堂的演出,當時中英四大才子 (請參閱網誌 no. 33《天才一瞬》) 均有參與,兩主角由盧智燊 (Orsino) 和劉浩翔 (Sebastian) 扮演,同時可能當時劇團規模較小,兩人還分飾 Sir Andrew Aguecheek Malvolio 丑角,黃龍斌則演Feste,莎劇中常出現的,別有深意的小丑。

場刊形容這戲為「悲喜交融」,很貼切,但它基本類型卻仍是喜劇。自己看時頗給那敏感的種族鬥爭主題牽動,後來才漸代入這喜劇情緒,尤其是下半場高潮過後,Shylock諳然引退,最後一場,以贈戒發揮,是傳统的莎劇式打渾,《威》劇索性把它盡玩,演員開心,觀眾也樂不可支。Portia一角也是跟這略作跨張的喜劇路線塑造,韋羅莎的演繹很成功,眉稍眼角,盡是喜劇細胞。(前幾天FB上見她喉炎兼頭痛,看戲時見沒有明顯影響演出才釋然)。這麽龐大的陣容,連小角色都毫不簡單,不能盡錄,特別要一提的show-stealing 演出是吳家良Gratiano 一出場的「連珠炮」,bravo! 又喜見余世騰今次正式參與演出,不似那次《冰鮮校園》(網誌 no.18) 臨時救忘演出作梁天的「替工」。

近年頭「中英」某程度上已成為香港的第一大型劇團,和葵青的幾齣「伙伴」制作,盡量利用特大的舞台,搭製美觀又實用的世界級佈景 (我有幸跟合唱團在葵青演出過,一手經驗過這場地的宏偉),今次亦不例外。而服裝,燈光,配樂,音響,均一絲及拘。

陳鈞潤的翻譯已無需多說,今次仍是一貫的平易中亦保留原著的神韻,而間有妙筆,例如用了「負資產」一詞,平添了時代感的趣味。

謝幕後古天農的一番話,自發的演藝關愛基金,有意思,絕對值得技持。








破地獄與白菊花

無巧不成書,黃詠詩和彭秀慧兩個死黨的one woman show,我都是倒亂先後來看:先看《我為貓狂》(網誌 no.30)才看重演的《破地獄》;先看《再見不再見》才看重演的《29+1(網誌 no.31)。更巧合的是兩齣後看的劇都不約而同是六度公演。同是六次演出,但也有不同的地方,《29+1》的劇本彷彿是一個有機的物體,可跟年月進化 (請参閱網誌 no.31),《破地獄》演繹的是一件有時間定位的事情,不論多少次重演也不會改變,也不必改變。

在現場看黃詠詩上台領獎已是兩年多前,但很清楚記得她是同輩得獎者中最有風度的一個。這戲也在等了兩年後終於看到 (真要多謝取消獎學金的委員會 - sorry, 感染了「詩式」的黑色幽默)。雖然這兩年來對這戲已有所聽聞,今次第一次欣賞,仍不禁讚嘆黃詠詩的創作天才。創作,不是空想,而是生活經驗的提升,昇華。「鷄聲茅店月,人跡板橋霜」,不是睡到日上中天的富泰詩人寫得出。各式各樣的喪禮自然是我們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份,成為文字創作素材的例子不勝枚舉(如徐速的短篇小說《婚喪大典》),但黃詠詩能夠把祖母的道教儀式喪禮演繹成一齣出色的one woman show,應該是前無古人的創舉了!

《破》劇除了人生百態的刻劃,人與人之的關係感性的描繪外,也是難得的通識教材,創作人除了家學淵源之外,想也有做過不少資料搜集,對我們自己的「本土教」(as opposed to 外地傳入的如佛教) 有深入淺出的探討,觀眾娛樂中亦有得着。

「詩式」的黑色幽默,在這齣獨腳戲處女作只初試啼聲,《我為貓狂》中才發揚光大 (請参閱網誌 no.30),一貫硬朗的型像自然是主打,但亦有刻意溫婉的地方 (例如和父親的對話),作戲劇性的對比,亦展現演技的多元化。

「詩人」深造暫別黑盒舞台,希望將來多看到的,一是她筆下的作品,而錯過了的《香港式離婚》和《公主復仇記舞台劇》,也希望有重演,當然最期待的是新作。二是復出後的台上演出,獨腳戲自然要繼續發揚光大,但也很希望看到她參與其他的舞台劇 (包括音樂劇),和同樣出色的演員「高手過招」。

日出

(1) 傳統《日出》

《日出》是第一齣把我帶進舞台劇世界的戲,曹禺寫在劇本後的「跋」,讀了一遍又一遍,差不多背了。他解釋何以不寫序,而用了來自道德經和聖經等八段引文。申訴如果有人用獵奇心態來看妓院中的第三幕,他情願一把火燒了。分享痛苦的創作過程,把自己比作方達生,把方達生比作Don Quixote。詳細分析《雷雨》和《日出》。這篇「跋」實在精彩,但不知這年頭出版的《日出》劇本裏,是否仍可見到。

把時光到流,在今次「進劇場」制作之前,最近看過的《日出》是三年前香港話劇團《萬家之寶》裏的濃縮版 (請参閱網誌 no.1)。 再前已是一九九六年香港影視劇團的制作,盧偉力導演,雪梨和洪朝豐分演陳白露和方達生。當然還有很多影視界熟悉的演員,非影視界的有白耀燦演李石清,而這 也是二十四歲的杜汶澤首次踏足舞台,演小順子。追索〝遠古〞,是六零年代「銀員劇團」的《日出》,如上說把我帶進舞台劇世界,記憶中似乎看足十場:初演四 場(大會堂音樂廳),重演四場(大會堂劇院),澳門兩場。(胞兄演佐治張自然是主要原因之一)

(2) 進劇場

Du Pif 的劇看得不算多也不太少,但最近的已是四年前陳麗珠和紀文舜以英語合演的《灰飛煙滅》(Ashes to ashes),他兩人的合作演出,還有一齣1999年毛俊輝別出心裁的實驗創作《男人,張生,Romeo》,用三生三旦 (另外四人是詹瑞文,甄詠蓓,盧俊豪,王雪文),借中外名著,對情愛作天馬行空式的探討 (請参閱網誌「大眾回憶」no.9)

(3) Re-imagined 《日出》

今次 Du Pif的《日出》,雖然也是濃縮版,但跟《萬家之寶》中的處理頗有不同。傳統《日出》是齣群戲,Du Pif的制作則聚焦陳白露,保留原來的台詞和神髓,但用了不少舞台技巧,創新的把主要演區化成大沙池,可讓型體演繹盡情發揮。更重要的兩個改動,一是用紀文舜作為一個相似Our Town Stage Manager 的角色,加上更多和其他演員的互動,推進劇情亦同時加強戲劇效果。二是用六位女演員去演陳白露,三位男演員去演方達生,這似乎是毛俊輝九七年香港藝術節作品《跟往個靚妹氹氹轉》裏面一個安排的變奏。在那聖女貞德的故事中,由陳麗珠和甄詠蓓同演貞德 (請参閱網誌「大眾回憶」no.9)。《日出》中最突出的效果,是何康汶和何健汶兩個强烈對比的白露,紅衣的還有竹筠的天真 (看霜的一節),黑衣的卻是歷盡滄桑,窮途沒路的 Lulu.

演員雖然不全部認識,但也〝追查〞得不錯。先是山村老師中飾年青的吳樂明老師的鄧安迪,這戲看過還不到一年,自然有印象。温玉茹是較熟悉的一個,在《胡雪巖》 (網誌no.16)和《一代天嬌》(網誌no.20)的演出,都有頗深的印象。翻查舊場刊,才知道何康汶和何健汶姊妹合作無間,《日出》場刊中列出的幾齣戲都看過。

很喜歡這齣re-imagined 的《日出》,原著的神髓保留得很好,新的演繹很可觀,最震撼的地方,是點出這七十多年前的劇本裏說的東西,到了今天似乎沒有改變。

十五年前,後

1.才子亂點俏佳人 2.女帝奇英傳

一九九五年九月至十月,香港話劇界有一項盛事「嘉士伯戲劇節九五」,由三個劇團,四位導演(何偉龍,朱克/吳回,陳敢權),分別泡制三齣話劇,在APA 演出,我全部看了,大過戲癮!巧合的事有時不可思議,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十七,十八日,分別看了兩齣劇,不約而同,竟然都有一位女演員是在十五年前有參與「嘉士伯戲劇節九五「的演出 (其中一位更是同一劇目,同一角色),另一相同之處,是兩人的外貌跟十五年前沒有什麽分別,特此致敬!

《才子亂點俏佳人》

這齣戲妙絕的地方,是個「亂」字。Spoof 這玩意,中外皆有,但像《才》劇〝喪玩〞,雖未必後無來者,亦必前無古人。粵劇的愛好者用多說,給這五步一曲,十步一劇,弄到笑得人翻馬仰,連K界眾生,也要嘆句頂你唔順,連「萬遍希望在明天」等只有「飛圖」擁有者才知的歌名也出現了,了得!

陳敢權在場刊中也說得好:〝希望在嬉笑不覊之中,為現代男人女人的愛情觀下了一點點註腳……胡鬧中帶點意義,卻不想扮作高深,只望歡娛。

場刊中又說 〝這次有一半演員還是首次在舞台上粉墨登場〞,看不出。我一向對未受過正式舞台訓練的影視玩票式演員有所存疑,也可随手舉出因而不足的例子。但今次《才》劇的演出流暢,喜劇節奏拿揑得好,角色之間呼應配合純熟,直是個整體舞台經驗豐富的班子。

回看十五年前「藝進同學會初演的場刊,陳敢權幽默地直言〝沒有偷橋〞,〝索性抄襲〞,並列出一十九個〝抄襲〞來源,從《帝女花》以至《睛雯撕扇。演員方面,除了祝文君仍演繹十五年前張小玉一角之外,還有一個李國麟十五年前的原裝喬裴虎,而當年演喬夫人的李楓,今次改玩了張母一角,喬夫人則由盧海鵬反串。

《女帝奇英傳》

開得有氣勢,台上二人一木偶,單調的梆子,觀眾席後面響起回應,拍掌式的percussion帶着其餘演員魚貫入場,登台,色彩繽紛的服裝和熱烘的氣氛之下,陳桂芬用型體示意觀眾加入拍掌敲擊樂,取得情緒投入後突然停止,馮祿德以旁述者身份給這劇一個穿古今的perspective,「序章」的任務完成了。

這劇略有不足之處,就是一開始「峨嵋金頂」英雄會的處理,武俠小說的武功世界,只存在讀者的想像中,就是今天的電影特技,最多也只能勉強造得半點神髓,想在舞台上演繹只有廢時失事,徒勞無功,何不輕輕帶過,交代了主要劇情便算了?

之後漸入佳境,好戲在後頭。雖然「序章」中為了培養觀眾的欣賞情緒,說《女帝》不是艱澀的歴史劇,只求娛樂觀眾,但這劇畢竟是有主旨,有內容,只看四個章節命題已清楚,壓軸一章〝天下本無姓,庸人自擾之〞,更是個劃龍點晴,放於四海皆准的命題。

宏觀的命題以外,也有充滿戲劇性的三女圍繞着一男的細緻情節。長孫璧較為單純,一生渴救的只是一個安樂,温馨的家,馬沛詩的演繹自然而有說服力,從今年夏天重演的《點點隔世情》中,認識到她的 (網誌no.31) 醉人歌聲,今次有機會再欣賞 (尤其是和譚偉權的合唱),是意外的驚喜。上官婉兒最不易演,性格本身的多元化和在劇情中的變化,很具挑戰性。主修舞蹈的易峯演來中規中矩,雖然對台詞的掌握仍有可改進的地方,『劇場空間』起用,培育新人,值得肯定。武玄霜初看似頗簡單,粗枝大葉的戰將一員,但後來對李敏 (木偶) 的戲中表現的母性已現漣漪,到了利用唯一機會對李逸示愛的一場,一放即收,點到為止,梁翠珊演得真好。她的戲看過實在不少,印象最深的是『空間』的《阿媽話》(剛剛在這博客開始之前),亦包括上面提過的「嘉士伯戲劇節九五」,她参與演出的是「嘉士伯灣仔劇團」(「灣仔劇團」當時的團名) 的《五個受傷的女人》,是唯一的外借演員 (from APA)

譚偉權飾李逸,陳桂芬飾武后,均屬上佳人選。後者的武則天和電影《狄仁傑》中劉嘉玲塑造的,都是很人性化,但演繹各異其趣,劉的是較內斂和感性,陳的則是較現實和理性,展示了一個〝真〞的武則天。馮祿德演的三個角色中,抽離的旁述者卻是最〝搶鏡〞。很高興凌紹安在這劇的戲份不算太少,十三娘雖不是主角之一,但在這戲中也有一定的重要性。

『劇場空間』一向主攻翻譯劇,「畫家」,「法庭」,「温情」三大系列中屢見佳作,但在「武打」系列裏卻另開新徑,探討本土文化,BRAVO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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